林舒乔的眉梢轻轻蹙紧, 握着季明瑄的笔记本, 继续翻阅下去。

  “刚来到洛克小镇的时候，日子封闭而宁静, 我和南山都按部就班地从事科研工作。这个远离故国的地方, 让我们暂时忘却了家庭带来的烦恼。米勒上校一直都知道我和南山的关系，他很关心我们的生活，也一再承诺只要我们好好为他工作，为他提供科研成果，我们会获得巨额的财富、名利和地位。我们的工作每天都在接触军方的基因库，米勒上校甚至特许我从基因库里挑选优质精子，人工受孕，获得一个孩子。我感动极了，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人……”

  “加入超级兵项目一年后, 我和南山从军方基因库里选择了编号5707捐精者，和我的卵子结合以后又对这个胚胎进行了染色体改造，让我的孩子规避了遗传疾病的风险。最后，南山亲自实施手术, 把胚胎移入我的体内，我成功怀孕了。我的父亲季如海查到了我的近况, 他们要求我回国安胎，我拒绝了，我不想和家庭再有往来。”

  看到这里, 林舒乔的指尖颤抖起来, 她知道那个孩子就是薇安。正当她和简晞惊讶于当年季明瑄和南山的深厚感情, 笔记本里的故事突然急转直下。只见季明瑄写道：

  “我怀孕时，也是超级兵项目的关键时期，第一批经过基因改造的婴儿出生了。他们从啼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作为实验品的悲惨命运，他们的身上插满了管子，每天轮流进行各种冷酷的实验。南山作为实验组负责人，她的观念和我产生的分歧，她认为米勒的项目严重违反人类伦理，劝我立刻退出。”

  “怀孕后我的性情也变化了，我拒绝接受南山的意见，我坚持站在米勒上校这一边，我需要从这个项目获得丰厚报酬，让女儿过上很好的生活。我和南山开始争论不休，她提出分手，我执迷不悟，认为她没有做好成为妈妈的准备，找借口想要离开我……就在我怀孕第七个月时，南山离开小镇去了北美洲。米勒上校告诉我，他想做孩子的教父，南山不会回来了。”

  “三个月后，我顺利生下女儿，取名季华苒。”

  林舒乔长久地凝视着那个名字，心跳的速度加快，嘴唇轻轻开阖，很低地呢喃那三个字“季、华、苒”。这就是薇安原本的名字，她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，薇安甚至从来不知道这个名字。

  简晞指了指后面的文字，脸色渐渐青白，林舒乔回过神，借着病房幽暗的光继续往下看。

  “女儿出生后四年间，超级兵项目的研究陷入僵局，研发出来的心脏芯片不能与人类基因融合，几百个实验体宣告死亡。我曾经也是个自私冷酷的研究员，披着科学名义的刽子手。也许是上天想要惩罚我，噩梦很快降临到我头上。”

  “……小苒4岁时出了一次车祸，在受伤输血的过程中留下了所有医疗档案。主治医生发现了她凝血功能有异常，他瞒着我取走孩子的血样，上报给我的上级劳伦斯教授。劳伦斯发现她的基因组可能与心脏芯片适配。”

  “一开始只是定期的抽血，后来变成了把孩子抢走强行抽血，甚至取走皮肤组织！我尝试理性沟通，甚至跪下来求米勒上校，他是孩子的教父啊，他却说小苒是上天的礼物，是超级兵项目的希望。我激烈反抗，带着孩子想要逃出小镇，失败以后被关进了9号监狱25牢房。”

  这里的描述，和之前收集的证据完全吻合，果然是那间牢房，林舒乔禁不住开始颤抖……

  “我们母女被关押的日子，我眼睁睁看着小苒一次次被拖出去做实验，每一次，我都觉得她不会回来了，她迟早会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。我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，我在确保自己清醒的时候写下了这些文字。我贿赂了一个狱警，让他帮我带来了纸笔。我在牢房的墙上留下图案，在小苒的拼图里留下信息……我拼命求救。我死了不要紧，我只希望有人能看到我，救救我的女儿，她只有五岁。”

  “狱警说能帮我传达消息，找人救我……代价就是每天晚上十点等女儿睡着以后，他会把我拖进监狱的浴室，在那里和我发生关系。我答应了，只要能救女儿我做什么都可以！他拍下我受辱的照片，发给了我的前任恋人南山。”

  林舒乔读不下去了，她的手抚着胸口，眼前一片泪水涌起的模糊。

  “小苒越来越瘦，她已经撑不了多久……狱警带来一只旧手机，我可以和外界通话了。南山告诉我，她会来救我，这个周日她会和我的姐夫秦伟民将军一起行动，把我救出来，越狱以后直接带着孩子飞回国。我等着，我就在这里等着。”

  所有的内容，到了这里戛然而止。

  林舒乔和简晞疯了般往后翻，后面全都是空白，绝望的空白，什么都没有了。

  林舒乔一下子靠在了床头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。后来发生的事情显而易见，季明瑄没有越狱成功，大概率是被害死了。季华苒被米勒上校带走，被植入心脏芯片，失去幼年记忆，成为了他的养女薇安·米勒。至于南山和秦伟民后来怎么样，现在无从知晓。

  简晞也没有说话，长久的沉默过后，林舒乔拿出手机，把笔记本的每一页都仔细拍了下来。

  “你这是？”

  “发给莫秋镝备份。”她低喘着气，有些吃力地撑起身体，把季明瑄的笔记本用两块干毛巾缠了起来，塞到简晞手里：“你快走，保留好证物，医院里可能有米勒的人。”

  简晞接过笔记本，匆匆忙忙地塞进随身的包，又把包夹在了腋下。“舒乔，你真的还好吗？”她紧张地四下张望，又看了一眼手表，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却又放心不下眼前的人。

  “你的脸色太差了，我先帮你叫医生来看看吧！”

  剧烈的晕眩感袭来，林舒乔强忍着，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：“我没有事，你快回去，注意安全……”

  “我明天再来看你！”简晞忍着眼泪，转身跑出病房。

  林舒乔目送简晞离开，头痛欲裂的感觉越来越难以承受，她痛苦地垂下手臂，去找病床旁边的呼叫器。她知道，过了今晚，自己清醒的时间将会越来越少……

  她等不到那人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