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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问得直白。

  纪得收回看湖面的目光,转而看他,眼神坦荡明亮。

  适才不出声,是给陈澜考虑的时间。

  她当然知道爷爷的用意,可难得想放手爱一次,不想隐晦地瞒着家里人。

  陆禾又不是见不得人,她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同。

  但是对陈澜……

  之前的二十多年里,陈澜对纪得仅是一个兄长的存在。

  比陌生人熟识一些,比同龄人亲近一些。

  更别提他少时出国,一去多年。

  纪得懵懂不设防的青春期还是被陆禾撞上的,他连参与都来不及,自然没能走进她的心。

  几天前爷爷的那番话,倒是让纪得多了层考虑。

  原来一直以来心无旁骛的只是自己,陈澜哥,或许会错了意。

  此番他问出来,纪得有些不忍,却还是想说明一些什么,对陆禾公平些,对他亦是。

  “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喜欢,怎么样去喜欢。”

  这句话每个字都平淡无奇,组合在一起,从纪得口中吐出,带着点遗憾和失落。

  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,却没有这个岁数的自信和朝气。

  依附着周围人的期盼长大,丝毫不提自己的奢求与希望,又或许,她本心无所求。

  “从前都是顺着周遭人的意思,大家自然是一万分的对我好,我只管接受就可以了。陈澜哥,你也是其中之一。所以我对你们,是感谢大于其他的。”

  纪得说着,稍一停顿,像是想到了什么,笑得婉约动人。

  “可是他,不一样。从他眼里的我自己,生气也好,无奈也好,快乐也好,庆幸也好,陌生又向往。我想试着,用不同的方式活一遍。怕是有的,退缩也有,暗自较劲了,没有成功。”

  “初三那年暑假,那场大病,你来陪过我吧。”

  “那时候是我,由着自己,不再什么都无所谓。难过了就告诉全世界自己不开心。想哭就哭,哭累了就睡,不爱吃饭,甚至顶撞长辈。”

  “可是结果呢,爷爷白头发多了,奶奶的叹息多了,母亲的眼泪多了,全家人都是又急又气,担心我的身体,生气我不懂照顾自己。气急了又实在拿我没办法,陈叔叔束手无策,张姨的眉头没有舒展过。而你,千里迢迢被召唤回来,暂停原本轨迹的一切行程,来陪着我。”

  一周后,铩羽而归。

  “那一周,想必,你也是无可奈何。十四岁的纪得,真是太坏了。”

  “现在都不敢想那段荒唐,只会平添几分自我厌恶。”

  纪得想起当初,仍是满心的抱歉,却于事无补。

  等到她闹够了,静下心来反省。

  她不能难过,不能伤心,更不能生气。

  她伤害自己,更胜于伤害旁人。

  之后的她变得更沉稳,更冷静,更不愿意说话了。

  将自己锁在内心深处独自惩罚,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活了十年。

  甚至往后的二十年、三十年、五十年……也无妨。

  直到陆禾回来的那天,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涟漪,小风小浪,再到汹涌滔天。

  她都忘了自己还会恼羞而怒,还能拂袖离去,还可以巧舌如簧。

  习惯了多年的生活节奏被打乱,排斥是自然的。

  冷静期过后,随之而来的是蠢蠢欲动和胡思乱想,锁着过往的盒子被整个打翻,回忆肆意侵蚀。

  关于他的所有都像情景回顾无限循环,脑海里都是当年的笑语欢颜。

  是最最无奈的不由自己。

  妥善安放年少光阴被重新挖出来。

  曾经,是他让她找到自我和允许一点点任性,那么现在,纪得想试一下,看自己是否能学会爱与被爱。

  这些七情六欲,她也渴望拥有。

  她无比想念海棠树下的那段无忧年少,也想念他足球场上奔跑的身影,空气中阳光明媚的鲜活气息。

  这些想,伴着午夜梦回,时不时扰得她心神不宁。

  决定尝试并接受一段感情,不是给陆禾机会,是她在自我拯救。

  “陈澜哥,你陪我的那一周,我们时常来这里,你当初问我,在看什么。”

  纪得的笑莞尔绽放,“我想现在可以回答你,我在等他。”

  等他回来装满我空荡无人的破了口子的心。

  “那时候的天,真空啊,有时候连云都没有。就好像我心里,空空荡荡地,敲一下还有连绵不绝的回音。”

  “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就那么看着,可以看一整天。”

  “直到昨晚,在这里看到他,他一样是站在这里,茕茕孑立,背影挺拔却萧瑟。”

  “我当时心里只一个念头,想陪他站着。他一个人太孤单了,我不忍心。”

  “就在那一刻我才知道,我原来一直在等,等自己愿意去爱他。”

  终于是等到了他,也等回了那个有血有肉的自己。

  旁人都不会知道,他笑着看我的模样,盛满星辉的眼睛。

  明明一片漆黑的天,仿佛烟花绽开,漫天璀璨,可哪怕这样也抵不过他眼里的柔情一分。

  是这样一个好看的陆禾呀

  纪得说完这一席话,坦荡面对陈澜。

  她知无不言,无愧于心。

  不奢求什么祝福,那太自私了,她只是不想陈澜再误会。

  他是如此好的人,也该有自己的故事,只是主角错了人。

  “为什么呢?”陈澜颤着嗓子,还是说了。

  为什么不是我?明明我们认识的更早,相处的更久,为什么,就不能是我。

  纪得一愣,事情仿佛比她想的更复杂。

  “陈澜哥,我不知道,我昨天才认清的自己的心意。”

  她有些为难,确实,爱是最难回答的题。

  纪得摇摇头,不再纠结这个问题,转身继续沿着湖边走去。

  陈澜这一次没有跟上,他暗自握了握拳,低声叹息。

  这是对命运的认输,也是对纪得的善罢甘休。

  “鱼儿,”陈澜低低的声音在清晨的露水中过滤,带着厚厚的鼻腔共鸣,有些低诉的委屈。

  纪得转身,隔着三米远,目光清澈地看着他。

  “我想,抱你一下。”

  这要求不过分,换了往常,纪得不会拒绝。

  可现在不同了,与陆禾的关系近了一步,她不知该不该答应,这会不会对陆禾不公平。

  她犹豫万分。

  陈澜走至她面前,无奈的笑了笑:“怎么,怕他生气啊。”